【喻王】不思量
发发旧文……也是暮星里的一篇
不能辜负入太太的配图啊wwwwwwww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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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耳山得栀子花，心事初来无人识。
时间是秋日的午后。
喻文州进门时已经察觉到了外廊上的访客。
白衣的稻荷神大约是自己打谱打得腻烦，正午阳光又好，索性伏在棋盘上浅浅地睡去了。因为是知道他本来面目的老友家，所以干脆便不做掩饰，赤足，耳朵支楞起来，蓬松柔顺的大尾巴垂在松木的地板上盘成一个卷。
即使是早就在归路上被桥下的河童通报过“稻荷神来啦”，看到这样的王杰希还是忍不住失笑。
正想吩咐式神送条薄被来，王杰希已经揉揉眼睛坐了起来，带着些似醒非醒的睡意打了个小哈欠，旋即抿嘴冲他笑了笑：
“欢迎回来，文州。”
“抱歉啊，本来是先约的你，结果上面那位临时召见。”亲昵地吻了下稻荷神的额角，喻文州顺手帮他整理好了睡得有些散乱的领口衣襟。
“什么事竟然需要劳烦到你这位阴阳博士啊？”王杰希语气中带了少许挪揄，不用看也知道他露出了小狐狸般的窃笑——这正是稻荷神一直试图掩饰但很难彻底藏好的种族特点。
“是苏典侍那边出了些事，情况有些复杂。”
“苏沐橙……？”
“苏典侍是参议之妹，还任着帐典侍，自然是怠慢不得的。”
“她哥哥不是跟叶修熟得很，干嘛还大张旗鼓地求到你这里？”
“叶修人在奈良脱不了身，特意传讯过来让我帮他个忙。能让叶修欠个人情，我自然是……求之不得。”阴阳博士脸上露出了让人如沐春风，细看来却跟稻荷神如出一辙的笑容，“有没有兴趣跟我走一趟？”
“正有此意。”
为了不引人注目，两人还是乘了辆最普通的牛车进了宫。
苏典侍的房间陈设颇为华贵，不仅是因为她是参议之妹，担着帐典侍的殊荣，还有跟内大臣家的女公子唐柔交好之故。
这姑娘跟喻文州和王杰希两人相当熟稔——说起来稻荷神还算是叶修的半个债主，所以并未打帘，苏沐橙因说了句“估计我一丝不挂地跳艳舞，这两个人也未必会有反应，反而会让我穿上衣服当心受凉”，索性连纱屏也让女侍撤去了。
“喏……一觉起来就这样啦，火烧火燎的疼，镜子也碎了，我还以为有人闯进来，吓了一大跳。”苏沐橙大大方方地挽起杜若色的十二单露出手腕，两条赤红的蛇鳞印子如同荆棘手镯般缠绕在小臂上。
“这是……祸蛇？”喻文州略微皱了皱眉。
“苏典侍最近可有跟人发生过什么争执？或是无意间介入哪两位之间的感情纠葛了？”王杰希问的更直接，毫不客气地指出了最大的可能性。
祸蛇，乃是由女子的嫉妒所生成的怪物。
妒火越高炽，蛇鳞的颜色便会愈发的鲜亮。
这般鲜艳的赤色祸蛇，想必是已经达到了妒火中烧，不发泄出来的话怕是连自己都要点燃的地步了。
所以王杰希才会直言苏沐橙可能是无意间卷入了某段感情纠纷而不自知。
“并没有。”一听这话，苏沐橙略微思索了片刻，“感情纠葛这种东西啊，哪是说介入就介入的呢。男人女人之间的感情复杂的很，况且我也并不是那种迟钝到对这种事情完全没有知觉的……
硬要说有什么争执………………可能也就是前些天里中宫送了我些大唐来的时新首饰，稍微扎眼了些。不过啊……说句不好听的，后宫里谁没见过好东西呢，有几个是真正眼皮子这样浅的，也不过就是平白落两句话头罢啦，哪能这么深仇大恨的连祸蛇都放出来——”
“不一定哦。可别小看女性的嫉妒心呢，是吧？”喻文州笑眯眯地止住了她的话头，眼睛弯起来好看极了，最后一个疑问句却抛向了身边的稻荷神。
“你又…………”王杰希叹了口气，他就知道那件事又会被喻文州拿出来提。
那还是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
当时喻文州是魏琛座下一名极不起眼的见习阴阳师，虽然在咒术方面小有名气，天文历法上也并不差，唯一令人扼腕的就是在符箓真言上几乎可以用毫无天赋来形容。
恰逢立春时节，魏琛带着阴阳寮众人在离京城不远的山中修行——当时的阴阳寮还未冠上“蓝雨”之名号，只以阴阳寮统称。
喻文州在结束了某天的修行后，独自前往了后山。
后山的树木比前山更加苍翠浓郁，少有人行走的小道上布满青苔，比起大肆整修过的前山更加有野趣了些，不知不觉间就走到了很深的地方。
在转过某个弯后，发现了一条已经快被野草遮住的石板路。
正在犹豫是否要接着走下去的时候，突然传来了一缕清越出尘的音色。虽然明显能听出奏者并非雅乐职人，转折处明显有些气息不足，调子甚至带着些荒腔走板的不规律，大约只是随性而至地摘取了一片绿叶放在唇边吹了起来，却带着不加修饰的天然清澈。
这种声音的奏者，如果能见到……说不定很有趣。
当时还是少年的喻文州不自觉地就拿出了横笛与之相合，一边循着声音踏上了石板路。
大约转过三个弯就走到了尽头，石板路的尽头是一座小小的神社。
说是神社似乎勉强了些，因为除了朱红色的鸟居还保留着鲜艳的颜色以外，其余的部分似乎都已经废弃了。爬藤绕着柱子，甚至攀上了屋顶，外廊的地板也多数都腐朽了。
两尊狐狸神像伫立在入口处。
是稻荷神社啊。
说不定会遇到狐狸……等等…………狐狸？
喻文州猛眨了几次眼睛才确认，鸟居的横梁坐着一个白色的身影。
年纪看起来跟他差不多，或许还略小些的少年。穿着白色的直衣，栗子色的长发梳成随意的样式，左眼比右眼略大些，瞳色也略浅，趿着细带子的木屐。指尖夹着一片树叶，显然就是方才随意吹出小调的人。
硬要说有什么特别的，就是他头顶上那对尖尖的狐狸耳朵和垂在衣摆之后，毛茸茸的尾巴了吧。
两人对视了几秒。
“啊，抱歉，不知不觉的就……”喻文州先反应过来。
“原来是阴阳师啊，能力还不错……怪不得看得见我。”少年眯着眼睛端详了片刻——这个小动作倒是让他的双眼大小看起来一样了。随即轻飘飘地，以一种完全违背重力现象的姿势从鸟居的最高处跃了下来，直衣的广袖带着风，木屐齿落地时发出“咔哒”一声，平稳地站到了喻文州面前。
“是跟着阴阳寮一起来修行的人？既然能看到我就告诉你我的名字好了，王杰希，稻荷神候补。”少年冲着他笑了笑。
喻文州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个笑容。
直到很多年后他才意识到，王杰希只有在露出这样的笑容时，才会褪掉稻荷神高高在上的身份，变成带着人间烟火气的王杰希。
“稻荷神的话……要来前山尝尝我们的油豆腐么？今天晚餐有的哦。”喻文州发出了邀请。
在听到了“油豆腐”这个充满诱惑力的关键字后，稻荷神候补面上丝毫不显，略略思考了一下后用郑重的语气说了句：“那就叨扰了。”
殊不知抖动的耳朵尖已经彻底出卖了他。
而且，直到多年后，稻荷神也没能克制住这个一看见卖相上佳的油豆腐耳朵就会“扑棱”一下竖起来的身体本能。
魏琛看见喻文州带着这人回来的时候惊得差点扔了手里的朱笔。
“喻文州你哪儿请回来的这么一尊大神……”他着实吓了一跳——活的稻荷神，即使是候补，也是“稻荷神候补”，跟等闲的山精水怪绝不可一概而论的。
“打扰了，魏琛大人。”稻荷神候补行了个相对郑重的礼，这是把自己放在跟喻文州相同的位置上了。
这下连魏琛都嫉妒起自己这个小徒弟了。
“后来呢？”苏沐橙放下茶碗，露出了极好奇的样子。
“一来二去的我们就交上朋友了，也一起探讨些方术之类，不过更多的是在山中游历而已。”喻文州笑笑。
“接下来就要进入正题啦，当时魏琛老师为了让阴阳寮的弟子多跟杰希讨教些东西，特意盛情邀请，把他留在前山住了相当长的一段时间。
大概是某一天的早晨，我看他没有来早课，连早饭时间过了都没出现，就去他房间里找人。结果一看他发着高热，脖子上一圈血红血红的蛇鳞印子——比你这个可严重多啦。
我当时想叫人，但是被他拦住了，只好私下找了魏琛老师来看，这才知道是有人招了祸蛇。”阴阳博士给稻荷神倒了杯茶，用眼神询问了一下接下来的事情是否可以讲，在得到了准许的答复之后继续慢条斯理地讲故事。
“当时老师一看那条蛇鳞印子就拉下脸来把我叫出去，可是劈头盖脸的臭骂了一顿，内容不外乎‘我招惹的孽债让别人遭了这等大罪’之类的。
我当时也不懂……好啦…………别笑啦，是真的不懂。
老师就只好挑明了问我是不是招了什么不该招惹的情债，还让别人误会了些什么，才会引发这么重的妒火，以至于原主要招来祸蛇。若不是杰希当时已经是半神，未必扛得住那样的怨气。
祸蛇这种由咒所招来的怪异，通常情况下都是咒的主人在妒火中烧时下给情敌的。
我这么说苏典侍可就该明白了？”
苏沐橙还沉浸在这段虽然被喻文州略去了大量过程但是依旧隐含着无数信息的往事中无法自拔。
“可我真的没有……”姑娘又仔细想了想，还是没有得到任何有用的线索，不经意地露出了点委屈的神色。
“并不一定是您参与进去的，或许只是一个对您抱有倾慕之情的男子。然而这位男子，同样有个姑娘倾慕于他，这样一来，在得知自己喜爱的人这样倾慕着您的时候，女子的妒火就会愈发高涨，最终招来祸蛇。”王杰希打了个比方。
“嗯……这样说的话，先前倒是有位大人曾经传书与我，但我并未回复就是了。”
“原因呢？”
“他太无礼了。”苏沐橙直截了当地说。“后来又传来了几封，不过全被我退回去了。”
“那么，大概的根源就是这里了，这样的话解咒反倒是容易了不少。”喻文州把握很大地下了结论，转向王杰希，用询问的语气说道：“不知道原主的话就只能像上次那样了，配合一下？”
“报酬？”稻荷神对此表现的兴趣缺缺，他的爱好更偏向于自然类，虽然能让叶修欠个人情诱惑力很大，但他对这种需要出大力的咒杀方术向来意兴阑珊。
“唔……半个月的油豆腐可好？”
“…………成交。”
祸蛇的解咒过程苏沐橙在经历过了之后表示有生之年都不想再参与第二次，并且对于女子的嫉妒心竟然能达到这种程度表示了惊叹。
“世上竟有人能无聊到这般地步。”——至少她是自愧不如的。
“事情已经解决，结界也重新布下了，我和杰希就先告辞了”
“这一次多谢您和稻荷神啦，我出宫不方便，改日再让哥哥去土御门向您道谢。”苏沐橙坚持向二人行了个大礼。
“可不敢当，既然受了苏参议的托付，就都是分内之事了。”喻文州推辞不过，只能受了她的礼，“更何况是叶修特意拜托的，怎么说他也算是我的前辈。”
“他可不是我前辈。”稻荷神嗤笑了一声，言外之意即是他出力纯粹是因着苏沐橙的关系，还有那半个月的油豆腐。
“是是……”
在出宫门的路上王杰希突然问了一句“喻文州，你那个时候真的有喜欢我么？”
若不是突然提及那段如果喻文州不偶尔拿来打趣，他自己都快遗忘的往事，王杰希还真的很难回忆起当年的情形，稻荷神有种自己被微妙地诳了的感觉。
“当然是有的，不然老师怎么会那样骂我。”
“他骂你难道不是因为阴阳寮中唯一的女学生也倾心于你，还为了你铸成大错，他感到万分痛心的缘故么？”
“这个嘛…………先回家吧，不然要赶不上新做好的油豆腐了^_^。”
Fin
